那年我哥在县里的罐头厂上班,眼看就要转正,我娘托媒人给他说了门亲事。可相亲那天配资吧,厂里临时加班,哥说啥也回不来。
我娘急得在院子里直转圈,最后一把薅住我的胳膊:「建武,你替你哥去!」
我当时就蒙了,脑子嗡的一声:「娘,这咋替啊?我又不是哥!」
「让你去你就去!」我娘眼睛一瞪,「就当是两家先见个面,别让人家姑娘白等!你哥长得跟你差不多,就说你晒黑了点!」
就这么着,我换上我哥那件压箱底的的确良白衬衫,蹬着家里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二八大杠,心里像揣了十五只兔子,七上八下地往镇上的国营饭店赶。
01
1983年,我刚满二十,高中毕业回村里快两年了。我哥叫建文,比我大三岁,脑子活,嘴巴甜,是我们家的指望。我呢,性子闷,不爱说话,整天就知道跟土地打交道,浑身都是泥土味儿。
展开剩余90%我娘常说,我们兄弟俩,一个是城里擦皮鞋的,一个是村里沾泥腿的,命不一样。
媒人说那姑娘是邻村的,叫李秀莲,高中毕业,人长得水灵,家里就她一个闺女,也是想找个吃商品粮的。我心里门儿清,这门亲事要是成了,对我哥那是锦上添花。
我骑着车,心里一路打鼓。替哥相亲,这叫啥事儿啊?万一说漏了嘴,不光我哥的亲事得黄,我们老张家的脸也得丢尽。
到了国营饭店门口,我把车锁好,整了整衣领,学着我哥的样子, cố gắng挺直腰板走了进去。
饭店里人不多,就几张桌子。我一眼就看见了靠窗那桌坐着的姑娘。
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布衫,扎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,正低头搅着搪瓷缸子里的茶水。听到脚步声,她抬起头来。
四目相对的那一刻,我感觉浑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,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。
这哪里是什么李秀莲,这分明是我高中暗恋了三年的同班同学,李秋月!
02
高中那会儿,李秋月是班里的学习委员,我是坐在最后一排的闷葫芦。我学习不好,但就爱偷偷看她。她坐在窗边,阳光照在她脸上,睫毛上都像镀了层金粉。她念课文的声音,比村里广播站的广播员还好听。
我从来没敢跟她说过话,毕业那天,看着她被家人接走,我一个人在操场上站了好久,心里空落落的。
我做梦都没想到,会在这里,以这种方式再见到她。
「张建文?」她看着我,眼神里也满是惊讶,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。
我脑子一片空白,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,在她对面坐下。完了,这下全完了。她认识我哥,也认识我,我叫张建武,我哥才叫张建文。
「你……不是张建武吗?」她轻轻地问,声音还是那么好听。
我的脸臊得像猴屁股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「我……我哥他……厂里临时加班……」我结结巴巴,话都说不利索了。
她听完,没生气,反而噗嗤一声笑了。那笑容,跟三年前一模一样,看得我心里一颤。
「原来是替哥哥来的。」她给我倒了杯茶,「没事,坐吧,来都来了。」
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。我低着头,只敢看自己脚上那双沾着泥的布鞋。
「你在村里……还好吧?」还是她先开了口。
「嗯,挺好,天天跟地打交道。」我闷声闷气地回答。
「我听说了,你哥在罐头厂,快转正了,人也精神。」她搅着茶水,像是在自言自语。
我心里一阵酸楚。是啊,我哥是天上的云,我是地上的泥,她看上的,终究是我哥。
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,点的菜都快凉了,我也没动几筷子。这顿饭吃得我如坐针毡,只想赶紧结束。
「那个……秋月,今天这事……都怪我娘,你别往心里去。我哥他……他是真心想……」
「我知道。」她打断我,抬头看着我,眼神很认真,「你哥是好人,我知道。」
沉默了一会儿,她忽然笑了,那笑容里带着点我看不懂的东西,像是无奈,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。
她看着我,一字一句地,清晰地说:「嫁谁不是嫁,就你吧。」
我当场就石化了,手里的筷子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上。
03
我以为我听错了,愣愣地看着她,半天没说出话来。
「你……你说啥?」配资吧
「我说,」李秋月又重复了一遍,脸颊微微泛红,但眼神却异常坚定,「这门亲事,就这么定了吧。不过,不是跟你哥,是跟你。」
我的脑子彻底乱了。她是不是在开玩笑?还是在气我哥没来,故意拿我寻开心?
「秋月,你别开玩笑了。我……我就是个种地的,我哥他……」
「我知道。」她叹了口气,眼神黯淡下来,「建武,有些事你不知道。媒人跟我家说的是你哥,可我爹娘非逼着我嫁的,是村东头的王老四。」
王老四!我心里咯噔一下。那家伙是村里有名的二流子,仗着家里有两个钱,整天游手好闲,没少干欺负人的事。
「他……他怎么会……」
「他爹跟我们家有点远亲,前段时间来提亲,许了我爹一头牛当彩礼。」秋月的眼圈红了,「我爹就动心了,说我不嫁也得嫁。」
我这才明白过来。在那个年代,一头牛对一个庄稼人家来说意味着什么。
「那你爹娘怎么又同意跟你哥相亲了?」
「是我求我娘的。我说死也不嫁王老四,我娘心软,才托媒人说了你哥。想着你哥条件好,又是正式工,我爹兴许能改变主意。可我爹说了,要是这门亲事不成,下个月就得跟王老四把事办了。」
听完这些,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了,又疼又气。
「所以……」我看着她,艰难地开口,「你是想……拿我当挡箭牌?」
「不全是。」她摇摇头,看着我的眼睛,「建武,高中那会儿,我就知道你。你虽然不爱说话,但人老实,心眼好。有一次我值日扫地,不小心把暖水瓶打碎了,是你默默帮我收拾干净,还从家里拿了钱让我赔。」
我愣住了,这件小事我早就忘了,没想到她还记得。
「我爹娘也知道你,说你是个能吃苦的实在人。」她的声音很轻,「嫁给你哥,是嫁给一个前程。可嫁给你……我知道你人好,不会欺负我。与其嫁给王老四那种人,我宁愿跟你过苦日子。」
「嫁谁不是嫁,就你吧。」这句话又在我耳边响起。原来,这句看似玩笑的话背后,藏着一个姑娘这么多的无助和挣扎。
我的心,彻底乱了。
0.4
那天我是怎么回到家的,自己都记不清了。
一进门,我娘就迎上来:「咋样咋样?姑娘看上你哥没?」
我看着我娘期盼的眼神,咬了咬牙,把心一横:「娘,那姑娘……她看上我了。」
「啥?」我娘手里的碗差点掉地上,「看上你了?你个泥腿子,人家城里……不是,人家姑娘能看上你?」
我把李秋月家的情况,还有王老四的事,一五一十地跟我娘说了。
我娘听完,半天没说话,坐在炕沿上,一个劲地叹气。
「这叫啥事啊……这要是让你哥知道了……」
「娘,秋月是个好姑娘,我不能看着她往火坑里跳!」我鼓起勇气说,「我想娶她!」
「你拿啥娶?」我娘一句话就把我噎了回去,「咱家这点家底,给你哥娶媳-妇都不够,哪还有钱给你?再说了,你把人娶过来,得罪了王老四,他能在村里让咱们有好日子过?」
我娘说的是实话。王老四家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横,他爹还是村里的会计,没人敢惹。
那一晚,我翻来覆去睡不着。脑子里全是李秋月那双含着泪的眼睛。
第二天,我揣着兜里仅有的五块钱,又去了镇上。我没去找李秋月,而是找到了我高中的班主任,张老师。
张老师听完我的话,拍了拍我的肩膀:「建武,你长大了,有担当了。这事,老师支持你。」
「可是老师,我不知道该咋办。」
「硬碰硬肯定不行。」张老师想了想说,「现在是新社会,讲究婚姻自由,包办婚姻是犯法的。王老四家这是逼婚,咱们得讲道理,找上面的人。」
「找谁?」
「找乡里的妇联主任!」
在张老师的帮助下,我写了一封信,把李秋月家的情况详细地写了下来。第二天,我们一起把信交到了乡妇联。
接下来的几天,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,不知道这事儿能不能成。
没过三天,乡里的吉普车就开进了我们村,直接停在了李秋月家门口。
妇联的刘主任亲自上门,跟李秋月的爹谈了整整一个下午。
具体谈了啥没人知道,只知道那天之后,王老四家再也没去李家提亲事了。后来听说,王老四因为在外面跟人打架,被抓去劳教了半年。
村里人都说李秋月家运气好,躲过了一劫。只有我知道,这背后是她一个人的勇敢和我的奔走。
05
王老四的事解决了,可我和李秋月的婚事又成了难题。
李秋月的爹觉得我搅黄了他一头牛的彩礼,对我就没个好脸色。我娘也愁,愁没钱给我办彩礼。
「建武,要不……这事就算了吧。」一天晚上,李秋月偷偷来找我,眼睛红红的,「我不能再拖累你了。」
「说啥傻话呢!」我抓住她的手,「事儿都到这份上了,我还能让你跑了?彩礼的事,我来想办法。」
从那天起,我白天在队里拼命干活挣工分,晚上就去镇上的砖窑帮人拉砖,一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。
一个月下来,我人黑了,瘦了,但也攒下了一百多块钱。
我拿着这些被汗水浸透的钱,和我娘一起去了李秋月家提亲。
李秋月的爹看着桌上那一百多块钱,又看了看我手上磨出的厚厚的老茧,半天没说话,最后长叹一口气:「罢了罢了,我闺女的命,她自己选吧。」
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。
我哥也从县里回来了,他知道了所有事,没怪我,反而拍着我的肩膀说:「老弟,有种!哥支持你!以后你俩的日子,哥帮你!」
我结婚那天,没办酒席,就请了两家人一起吃了个饭。
李秋月穿着我给她买的红布衫,没哭,一直笑着。
我知道,这个坚强的姑娘,把所有的苦都咽进了肚子里。
洞房花烛夜,她坐在床边,有些紧张。
我走过去,握住她的手:「秋月,委屈你了。」
她摇摇头,靠在我肩膀上,轻声说:「不委屈。建武,你知道吗,相亲那天,看到是你,我心里其实是高兴的。」
0l
婚后的日子,比我想象的要苦,但也比我想象的要甜。
秋月是个好媳妇,勤快、孝顺,把我娘照顾得妥妥帖帖。我们一起下地,一起操持家务,日子虽然不富裕,但院子里总能听到她的笑声。
80年代末,改革的春风吹得更猛了。我哥在县城站稳了脚跟,当上了车间主任,他鼓励我别在村里待着,出去闯闯。
我跟秋月商量,她二话不说就支持我:「你去吧,家里有我,你放心。」
我去了深圳,进了电子厂。因为肯学肯干,很快就从流水线工人做到了技术员。
那些年,我和秋月聚少离多,全靠书信联系。她在信里从不叫苦,总是说家里一切都好,让我安心工作。
我知道,她一个人在家里,要照顾老人,要下地干活,有多不容易。
1995年,我攒够了钱,回乡开了个小小的家电维修店。秋月成了我的贤内助,她心细,会算账,把店里打理得井井有条。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,成了村里第一批“万元户”。
后来,我们又在镇上开了更大的商场,盖了新楼房,儿子也考上了大学。
村里人都羡慕我,说我娶了个好媳-妇,有旺夫相。
每当这时,我都会想起1983年那个夏天,想起国营饭店里,那个穿着蓝布衫的姑娘,笑着对我说:「嫁谁不是嫁,就你吧。」
如今,我们都老了,两鬓染上了风霜。
儿子结婚那天,看着他身边的漂亮媳妇,秋月靠在我身边,悄悄抹眼泪。
我握住她粗糙的手,轻声问:「后悔吗?当年跟我过苦日子。」
她笑了,眼角的皱纹像花儿一样绽开:「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,就是那天在饭店里,来相亲的是你。」
我笑了,眼眶也湿了。
夕阳下,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。我心里明白,我这一辈子最大的福气,不是挣了多少钱,也不是有多大的名声,而是在那个回不去的年代,替我哥去相了一次亲,然后娶到了我暗恋了多年的姑娘。
她用一句看似玩笑的话配资吧,赌上了自己的一生,也成就了我的一生。
发布于:河南省贵丰配资提示:文章来自网络,不代表本站观点。